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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5月的一封信

写给好久不见或是素未谋面的你。

⚠️大量中英夹杂警告

嗨,朋友,

好久不见。

我发现生活快要恢复正常了。

打完疫苗后我出门逛街,走在商场里我和茶茶丸 *(最近的男朋友,如果你不知道)*的感想都是:「辣妹这么多,为什么却没有我一个?」 抱着「反正不用见人」的心态胡乱穿衣和放弃身材管理的时间竟然在我还没把长的肥肉处理好的时候就要结束了!我有些阴暗地期待隔离不要结束得太早。

但也不完全是因为还没有瘦下来 (所以没有可以上班的裤子穿),我主要还是担心当人群再度聚集,我不太正常这件事就掩藏不住了。

根据我一手且狭隘的体验,在我居住的地方,aka湾区,热爱户外活动才是「正常」,大家冬天滑雪夏天冲浪春天赏花秋天看树,一年四季都看海,半月湾,洛杉矶,夏威夷。当然我不是说热爱户外活动有什么问题,只是作为一个low-energy的人我实在是没办法持续热爱户外活动,即使我非常喜欢享受看海,我出门看一次海还是得缓两个星期。「看海」itself带来的快乐并不能完全弥补「出门」 (给我) 带来的疲惫。

也不只是户外活动,这里的生活哲学大概是「生命在于动」,户外活动being in nature是其中一个大类,去新开的餐厅打卡是另一个大类。 其实我真的很喜欢吃东西,而且作为一个小心眼的人我最 (可能也是唯一) 宽容的时候就是在我尝试新的食物的时候,只要好吃,我就为此可以忍受很多事情,但不包括排队。「不吃」和「排队两小时吃到」,你会选哪个呢?我觉得对我来说好像都差不多。
但最不济我还可以去买奶茶,也就排半个小时,我觉得可以为了周一Small talk的话题忍受一下。


Small talk is ruining my life. 我这个月至少做了3个有关Small talk的噩梦。

看完海在回家路上会重新打开地图看刚刚去的那个State Park的拗口名字究竟是啥因为要在Small talk的时候说「I went to 名字很拗口 State Park last weekend and it was so great!」;尝试了新的餐厅不仅要记住名字可能还要记住最喜欢的菜式,但中餐的英文名是如此难以记住以至于我恨不得说我觉得这家餐厅最好吃的菜是Orange Chicken;以及奶茶店也把名字起得越来越长,我不禁怀疑那个说自己喝奶茶只喝「boba milk tea」的同事是因为it takes too much effort to order Royal Ceylon Milk Tea with House Cream and Boba and twenty-five percent sugar and less ice.

其实关于Small talk的噩梦们也未必算得上噩梦,无非是我讲了不好笑的笑话别人笑不出来或是我尖酸的吐槽不像笑话而只反映出我的刻薄。虽然这类事总是在发生但我还没有学会习惯,感觉这比Product sense什么的更应该被写进我下一个季度的Growth Plan中。

工作中每次需要Small talk之前我都要狠狠回忆一下近期的高光时刻,以防自己一开口就是「昨晚没睡好」或是「简中互联网要完蛋啦」,有时候回忆得不够狠,会差点脱口而出「最近发现了一款适合上班时候喝的酒」。
(Peach Moscato, 真的不错,希望有机会也能和你一起喝酒。)

关于Small talk这些噩梦也是我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再和你说话的原因:我们已经太久没有见面,我不知道该和你开口说什么好。我想你也不关心我上周去的海滩叫什么名字。其实我也已经忘了。

但我不想和你说这个。


我对Small talk的厌烦与恐惧在老板不厌其烦地第三次向我推荐纽约的某个pizza店时达到了巅峰,他说这个是「life changing pizza」。到最后我也没有去吃这个pizza,我觉得我的人生问题大概这个pizza也改变不了 (吃pizza能吃出绿卡吗?能吃出年薪百万吗?能吃出真爱吗?能让我变成美女吗?),但如果人生真的可以这么容易就被改变的话,我也不愿意它是因为一块pizza而改变的。

我以前没想过美国原来有这——么大,从旧金山飞到纽约有这——么远,我在去程的飞机上昏昏沉沉。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就感觉自己看着脑子里的思绪像一群气球一样飘来飘去,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有个气球飘到了眼前,然后就开始看气球上写了什么,然后就清醒了。我在飞机上就是这个感觉。

说起来这次去纽约还得感谢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的老同学罗柠檬 (因为太久没见以至于产生了去见新朋友的错觉),他说家里有空房间要不要来纽约玩玩,我说好啊,我们一个敢邀请一个敢赴约地敲定了一个不管怎么看都有些过于随意的「旅游」,我买下5天后横跨整个美国的往返机票,他准备了一个睡袋和一个充气床垫迎接我。

我在纽约干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聊天

刚开始是觉得有些陌生的。我和罗柠檬本来也不是非常亲密的朋友,认识以来我们一直以每年一到两次的微信上随机展开的聊天和零星朋友圈的互动保持联系,以前还有偶尔在学校里打照面的时候,但在毕业前很久我们就已经是纯纯的网友关系。
他还给我引见了两位他的好友,也是我十年未见的初中同学,几乎没有在微信上聊过天(甚至不记得什么时候为什么加了微信),以更低的频率在朋友圈互动,很难称之为「保持联系」。
其中一个见到我第一句话说「我要和你说声对不起,大概5/6年前我在你一张腹肌照片下评论了『你好骚』虽然我当时是玩梗但我还是觉得很抱歉,对不起」。我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我说「啊?原来我以前有腹肌?」。你能想象时间以肥肉的形式表现出来是多么惊人吗? 接着他又说「我觉得你和初中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我内心大惊失色因为我觉得自己初中的时候特别丑,但我想大概人类就是会用已有的印象去认知事物,我们身上总还有一些没变的地方。
所以我觉得如果我见到你,大概也会觉得你和当年我看到的样子也没什么区别吧。

他们之间非常熟悉,迅速开始谈论起眼下生活里的苦衷。一开始我觉得这种对话有些陌生,我已经习惯了刚认识的人 (虽然我们并不是刚认识) 花很长时间隔靴搔痒地聊一些不触及内心的天 (aka: Small talk),然后在几杯酒下肚以后像是忘记心防一样开始诉一些不在乎听众是谁的苦。
但他们单刀直入。我在旁边做一个听众,试图跟上他们之间我缺失的context,偶尔提一些愚蠢的问题,像是「你本科在哪来着」或是「为什么你当时不这样做」或是让对方就某一个reference展开讲讲然后发现是某些还未完全释怀的创伤。
他们很坦然地一一回答我的问题,有时会重重叹一口气说「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讲这件事了」,然后用平铺直叙的机械音讲完故事梗概,接着我们继续聊天。

见面之前我预设这可能会是长时间未碰面也并不熟悉的老同学一场尴尬的重遇或是我一个人试图融入一个已经熟稔而封闭的小团体,表现为他们聊他们的而我在旁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倾听或是有失礼貌地玩手机,就像我过去的很多社交与对话一样。但罗柠檬反复向我assure尴尬是不会尴尬的,「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你一定会喜欢的」,然后我想这可能会是一些普通朋友间的普通寒暄。
事实证明It’s much more than that. 这是我们通过对话在各自的回忆与经历与理解感悟里的一次漫无目的的旅游。
聊天到深夜后我筋疲力尽躺在床上大脑却兴奋得睡不着,因为这久违的长时间高强度的深度聊天,因为这种人与人、心与心、头脑与头脑、灵魂与灵魂,真诚的、温柔的、关怀的,新鲜感与安全感并存的对话。


我试图用我贫瘠的文字和孱弱的笔力表现这种聊天的力量与魅力,但必须承认我是真的做不到。
被Small talk折磨已久我都快要忘了自己原来是这么喜欢聊天的人。我一直对人类有旺盛的好奇心和一些难以启齿的窥私欲。我想要了解别人的生活与思考,我想要和人尝试互相理解并建立连接,我想让人听到我的故事,想听别人的故事,我想讲述我之所以为我,也想知道ta为什么是ta。

我预设了一些困难,我害怕尴尬,害怕我的尖酸伤害到别人,害怕我的自我袒露被辜负。这样的聊天是勇敢者的游戏,它需要坦诚,需要对彼此的坦诚,更需要对自己的坦诚,有时候这些坦诚让我觉得自己无处遁形,觉得自己懦弱不堪,让我想要回避或逃离。但现在看来这些困难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克服,而克服了这些困难以后我所见到的另一个人的人生,那些故事与思考中迥异而又相通的复杂性,和被另一个人理解或接纳的救赎感,让我觉得这很值得,值得我再迈出去一步,或是更多步。

所以写下这封信,我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 (i.e., 酒),如果你也有故事想要讲,就来找我聊天吧。

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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