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上从炮友/朋友家开车回家的时候感受到了久违的约炮后的空虚感。我还以为我以前有这种感觉是因为男的不行呢;而且我之所以如今只想找朋友做爱也是为了躲避这种空虚感。但打字的现在又觉得这种空虚感来自「假装」,那些晚上(和某些白天)我在假装一些我并不是的人。有时候这也并非是对方造成的,是我主动走进那些预设。说来说去还是担心真实的自己不会被喜欢,所以选一个自以为更 likeable 的模样演一下。
第二天和 X 说起这件事(约炮后的空虚),她笑着说那是因为你没爽到。我内心觉得这种空虚和欲求不满是两种感觉,但我说「那你今天会让我爽到吗」,她偏头深深看了我一眼。我的身体在一个很适合做爱的状态里,我没有感觉很兴奋就已经很湿了;她喝了酒几乎没什么热身就直接开始插入,而我其实喜欢把 penetration 留到比较后面。我没说。
她在我身后一直在说话,重复对我说「宝宝」「我好喜欢你」「我好爱你」,一开始我有点出戏但后来我就当耳旁风。我觉得我理解她当下感受到的「爱」和「喜欢」,也许和我们平时说的不完全一样但我并不觉得是假的,只是我没有那种感受。我有些遗憾我没有那种感受。她的手指在我的身体里动得很剧烈,像是要把自己放进我的身体里,又或是想要通过这微弱的连接把我摧毁,连续的高潮让我几乎无法撑住自己的身体;她很用力地打我和咬我,强烈的痛感让我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但我也没有必要怀疑,我只需要接受她给我的一切。
后来我们互换。她做 0 和做 1 的 character 完全不一样(虽然我感觉我也是,我只是很多时候不太好意思展示),一下子变得有些……娇媚,连带着身体也显得更柔软。但不变的是话很多,一直在提需求,「我想要你插我」「我想要你吃我的胸」,不夸张地说我有点手忙嘴乱(。)她还是一副想要把一切都给我的样子,把我的头揉进她柔软的身体里。她说「你可不可以说你爱我」,我从善如流,内心没有什么波动。我确实也是爱她的,只是此刻我没有感觉到对她的爱。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在说服自己。
事后聊天她还反复对我说很喜欢我的身体。我有点拿不准是不是和她说的那些「我爱你」类似,不知道该听进去还是该当耳旁风。大概我一向不是很擅长接受夸奖吧;而且我不是那么喜欢我的身体,我更难信服别人对我身体的夸奖;所以她说的时候我也没有觉得很开心,但又觉得需要有所表示,某一次她重复的时候我说「你喜欢什么呢」,她却有些语塞,说「你的身体很好操」,我说「我知道」,她笑了,又喃喃自语般重复了几遍「我真的很喜欢你的身体」。如果我要写虚构作品,那我会把这些对话用来构建人物之间暧昧,用夸奖与羞怯暴露双方对彼此的感情。但我听不进去并不是因为害羞,我也没感觉到任何暧昧。
和 X 做爱让我有点小开眼界()的是,原来做爱的时候关于自己的需求和喜好可以提得这么详细。我有些后悔早些时候没有告诉她我喜欢把 penetration 留到后面。作为满足对方需求的人,我发觉这样省下了我很多不知所措和白费力气。和有些人做爱的时候 ta 们喜欢说「都行」,但很明显一些比另一些更让 ta 们喜欢,而我常常为此感到 frustration。
2.
我问 X「你还有哪些炮友」,她说「我没有炮友」。她也问我,我说「我觉得你算是?还有某某也是和你类似,就是朋友,偶尔约着做爱或者玩,虽然上次也是很久之前了」,她说「我没把你当炮友,我拿你当朋友,对我来说你是很重要的朋友」,她说这话的时候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我 awww 了一声,说「我也是」。
她问我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我说「就是关心一下你的 sex life」(虽说「sex life」直译应该是「性生活」,但我总觉得中文的「性生活」指的是 sex activity)。她说「我可以给你看体检报告」,我摆摆手表示不用,她打趣我说「你是我唯一的不安全性行为」,我赶紧说「安全的安全的」。我觉得我们似乎都有一些预设:一方面,似乎我对我的性伴侣的性生活的关心必须出于很实际的理由(比如卫生与安全),否则好像就不该问;另一方面,我也觉得好像问了就代表我介意对方有多个性伴侣,好像如果我不介意(我确实不介意)我就不应该关心这个问题的答 案。
我们讨论了一下「炮友」这个词,她说不太喜欢用炮友也不喜欢用 fwb,我同意(毕竟为什么偏偏是性爱算是 benefits?),我说炮友这个词在中文语境被污名化了,we should reclaim 炮友。她说觉得我们之间的就像是朋友约着一起打游戏,爱玩同一个游戏的人一起玩,天经地义。我觉得这个类比很可爱。如果是打游戏,我会关心我的游戏队友有没有和别人也打游戏吗?但我会关心我的朋友还有哪些别的朋友、关心朋友和谁玩得来,这和我关心炮友还和哪些人打炮、炮打得怎么样,是不是一样的呢?说实话我不是很理解有些人的开放关系/poly 是 don’t ask don’t tell,反正我会一直和我在 hangout 的人(伴侣/朋友/炮友/date/“what are we"关系)讲我周围的人的,毕竟这些关系对我很重要;如果不是为了建立这些 meaningful connections,我一开始也不会选择 poly。
对我来说和 X 之间的高光时刻并不是性爱(当然性爱也很好),而是聊天的时候有很多互相 recognize 和 inspire 的时刻。我们聊起川普荒唐的 h1b 行政令闹剧。我们见面的时候行政令刚发布,我们或多或少都在把和彼此间的性爱当成避难所;一夜过去,不到 12 小时后的死线又变回一个无意义的时间。我觉得很荒唐,我说我想立刻离开这里,但是又觉得这样好像成了逃兵。她说「你有没有看过《我的团长我的团》,他们战斗到第十九次终于撑不住决定撤退,但我觉得撤退也是一种胜利」,我说「可你怎么知道现在是不是第十九次?如果这只是第十一次呢?」,她说「就算这是第十一次,那也是胜利。」
如果把这些对话都写下来又觉得有些琐碎以及不足为外人道也,但我希望我能记住她点燃我的那种感觉,那种相信自己只要继续走在这条我所选择的路就是在革命与反抗的感觉。她坐在我对面的时候我感觉我自己有些不敢看她;如果我已经决定要走,那我不想再建立会在离开的时候太难过的关系了。意识到这点让我很悲伤。
3.
X 送我回家以后我和 Q 一起去了音乐节。我和 Q 说起这周约了两次炮,他说酸了,我说「你酸什么?也想约炮?」,他说「对啊」,我说「那你怎么不约我」。他支支吾吾,说想约新的人了。虽然我完全理解这种心情(我也这样),但我还是一下子非常伤心。我第一反应还是掩饰这种伤心,调侃了他两句,于是他并没有看出来我伤心,嘻嘻哈哈地和我说「对啊就是喜新厌旧」。我脑子里一瞬间转了很多念头最终决定继续装作我不伤心地问他想约谁,帮他出主意的时候我短暂地忘记了我正在嫉妒,他说他的 partner 鼓励他来着,我更加有些不是滋味。
之后的好一段时间我都被一种难以自抑的伤心定住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不想和我做爱。即使我内心有另外的声音在说「that’s not true」并且开始罗列证据,我也停不下来。音乐声很大,我看着周围一起跳舞的人们,心想他带我来究竟是想和我一起,还是只是一种顺便的 parallel playing。还好音乐声够大,如果全神贯注地听,身体感受到的震动会让大脑无暇思考。
回家的路上我和他说我刚才很伤心,他马上和我道歉,我说「你不用道歉,你又没做错」,他才小心翼翼地问我究竟是哪句话让我不高兴了,我有点无语。跟他解释了一番以后他和我说他和 partner 之间有些 nuance 让他在有意无意避免和我做爱,包括今天,他给自己安排了充分的理由在两天音乐节的中间不要在我家过夜。虽然我可以理解,但我第一反应还是伤心,感觉被残忍地揭示我在他心里并不是第一位的事实。
「优先级」似乎是 poly 这种打破禁忌的关系里的新禁忌。我们都想在爱的人们面前把水端平,甚至为此自欺欺人「每一个人都很重要」(这并不假)。但当冲突发生时,心会不由自主地倒向其中一方。我并非不愿意接受自己某种程度上不是第一位,只是每次面对时,都需要做心理建设——毕竟我一直被灌输的是「如果不得到全部,我就会一无所有」。
我和他说到我发现自己在避免建立等到离开时候会非常伤心的关系,他点点头,又说「那我呢?」我说「你是已知会非常伤心的了。我不想再来一个了,我 handle 不了」,他 awww 了一声,和我说他都不敢去想这件事,一想到就会很难过。我说我也是。两个人都有点要哭了,又觉得这时候哭为时过早。我摸了摸他的头,在站台拥抱了一会儿。我想到上次他用离开勾出了我无法抑制的汹涌感情,这次换我离开,可以逼迫他对我说出更多的实话吗?
那天晚上我睡觉中途醒来,突然觉得非常想他。想到他说的话,是他并不常见的对我的感情的直白流露;想到白天一起经历的来自音乐的震动,在那样的音量下音乐直接撼动我的身体与大脑最深处。我感觉自己非常想和他做爱,想感受由身及心的亲密。在我辗转反侧之际茶茶丸醒了,我觉得自己既想和 Q 做爱也想和茶茶丸做爱(但不是同时做爱,只是同时想着和两个人做爱)。半梦半醒间我和茶茶丸开始亲吻抚摸彼此,上次这样半夜醒来摸索着就开始做爱已经是几年前;我十分怀念这种清醒与朦胧间的亲密,没有了对时间的感知,用身边的爱人填补宇宙失去的维度。
结束后我和茶茶丸说我的心理活动,但他好像没太懂,他以为我只是和往常一样(…)和他做爱的时候在想别人。我也很难讲清楚这种心里同时想着两个人的心情,对我来说也有点陌生,我以往只会感受到「我爱这个人」和「我爱所有人」,而不会感受到「我爱这 N 个人」。大概「同时爱两个人」相比「爱一个人」与「爱所有人」,除了需要同样的信仰之跃,还需要一些道德沦丧和幸运吧。
4.
第二天因为中年人蹦不动两天迪,把音乐节的票卖了一起搓了一顿。随着清醒时间的增加我感觉半夜醒来感受到的想要和亲密的迫切冲动在逐渐消散,可能也是一种叶公好龙。我和 Q 两个人躺在我的床上听歌,Apple music 放完 Parcels 以后开始放难听的 rap,我换成了 FKJ。一人吃了颗大麻糖,我有点恍惚,但也可能是因为过去 12 个小时做了三次爱(0 人问了,就是想炫耀一下)而睡眠不足。音乐从我大脑上方光滑地划过,我们接吻做爱。我的手指划过他的脖颈时他会颤抖,我想起小时候玩含羞草,当它合上我会耐着性子等它展开,然后用手指再次触碰。
时间又消失了。我只记得在某首很好听的音乐里我感到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空隙,皮肤湿润地贴在一起。我感觉到爱的感觉,但爱的感觉是爱吗?(无数前人已经做过描述这种感觉的尝试,我现在做的只是重复,而且我还很难接受语言文字对这种感觉的磨损)我感觉自己在消失,同时感觉我的存在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而清晰;我感觉过去现在与未来在此刻重叠,而此刻变得无限长。这是那种在做爱的时候想说「我爱你」的时刻,我想也许前天 X 也是这种感受;但我知道此刻的 Q 就像当时的我一样并没有这种感受,于是我没有说出口。不过我也不是第一次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独自感受到这些 transcending feelings,我已经不再为此遗憾。
结束后我们聊了一下有的没的,我问他在想什么,他说在想工作。我无语,以玩具的震动声示意他闭嘴。我一边自慰试图在脑海里重现那种爱的感觉(Again,爱的感觉是爱吗?)。通常我自慰的时候会想象具体的动作或情形,我第一次发现我可以通过模糊的感受达到高潮。
然后他因为猫毛过敏不得不去阳台缓缓,我拿了毛线坐在他旁边慢慢地织。他眼圈红红地说「我也不是没想过和你们一起生活」,我说我知道。我在想如果我们更早地讨论一起生活的可能性我会不会放弃领养这两只猫,然后不得不承认人生确实有先来后到。
三个人一起吃了晚饭,我在客厅写日记,茶茶丸在房间打游戏,Q 进了房间睡觉,仿佛我们三个人真的一起生活。半夜我被 Q 翻身的声音吵醒,问他是不是睡不着,他说嗯,我伸手去摸他的胳膊和脖子被他躲开了;我觉得扫兴,背过身去继续睡觉。早上醒来他和我说梦到了前任,我说梦到什么,他说梦到做爱,我又觉得扫兴,甚至因为自己此刻一丝不挂而觉得有些难堪。X 说喜欢我的身体的话可信吗?我想起昨天做完我对 Q 说「我觉得只有做爱的时候你无法躲避我」,或者说只有做爱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他全身心在我面前,其他时候有千丝万缕牵动着他的注意力。像提线木偶吗?我脑海里浮现他像木偶一样僵硬地摆手的画面。我可能也想过成为这万千丝线中的一根,但比起丝线我还是更想当一个完整的人。